那源源不斷的淚水是任姿潔能判斷葉春妮仍舊愛著喬喆皓的最有力證明，盡管葉春妮還是沒有張口。

“春妮，喆皓不是不喜歡孩子，也不是不要你生的孩子，他只是因為不想有個孩子和他一樣，生活在疼愛缺失的家庭裏。他有多渴望就有多害怕，有多害怕就有多退縮。那身上的冷漠和故作的無情是他害怕和退縮的外衣，即便騙到了你也騙不了他自己。如果你們所有的矛盾緣起於這個孩子，我說的這些應該足以讓你解開這個結了吧？”

任姿潔沙啞的嗓音像砂紙磨在水泥地上，一聲一聲磨礪著葉春妮的耳朵，她聽了這麽多，卻始終安靜，除了啜泣並未發出別的聲響。

只是心裏沒有獲得一秒鐘的安寧，混沌昏沈的大腦更是超負荷地運轉著。

葉春妮開始搞不清，心裏憋悶的感覺究竟源自何處，是突然得知的被愛，是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的男人，還是不敢相信的“好運”？

過去所有的經歷都在告訴她，她沒有好運，但凡靠近幸福一點點，下一秒就會從雲端跌落，摔得很痛！

例如春節喬喆皓陪她回家那次，她以為他們關系變得親密，還恬不知恥地對他表白了。

例如三亞游玩那次，喬喆皓接受她的餵食，他們一起參加游戲、沙灘漫步、拍照留念……轉眼就出現了董依依，喬喆皓從此再沒對她有個正眼。

例如喬喆皓答應放手，還裝模作樣地派律師送來協議書，她也接受了張樂迪的求婚，以為美好的一頁可以就此揭開，結果呢？

例如他不出現的這一個多月，她心態那麽平和，生活那麽安寧，盡享安逸的時光，靜候寶寶的來臨，結果呢？

……

她知道她不該有期待。

可是，喬喆皓愛她，喬喆皓竟然愛她？！

倘若他們之間沒有發生那麽多，這樣的消息會讓她感覺黑夜亮如白晝，雨天也有艷陽，做夢都會笑醒。

可偏偏，他們的心總是間隔那麽寬那麽遠，中間還設置了無數的障礙。

以至於剛剛獲知的這些真相和她固有的思維在發生激烈的對抗和碰撞時，她整個腦袋都是懵的，意識絞在一起，分不清她跟喬喆皓矛盾的起源是這個孩子，是董依依，是他的縱然愛上也不言語不作為，還是他們相處的日常……

心寒總歸不是一瞬間。

喬母說他愛，他就是愛了麽？愛得那麽沈默，愛得那麽無所謂，愛得那麽漫不經心？

葉春妮明明是相信了的，卻又勸服不了自己，究竟是過去的傷害太重導致心裏設防太重還是她以為灌輸的信念太堅定？

任姿潔眼巴巴盯著她，在等她的答案，她卻神游萬裏，思緒亂得像一團解不開的亂麻，眸光閃爍不停。

她發幹的唇緊緊抿著，生怕一時沖動就脫口而出了那個肯定的答案。

還好，任姿潔沒有逼問，反倒催她早些回家休息，葉春妮怔了怔，看向病床上的男人。

他依然安靜地睡著，兩人講話期間護士幫他把輸血袋取下換上了藥水瓶，據說要連續吊五瓶，Matthew和李嫂等在門口並不打擾她們的談話。

其實，葉春妮很想留下來照顧喬喆皓，不是因為愛戀，而是想在第一時間守候他醒來。

畢竟是她害他躺進了醫院裏。

而且，也想親自詢問他的心意。

喬母說的對，她說一百一千句都抵不過喬喆皓說一句，她還沒過耳聽愛情的年紀，她需要知曉他真正的心意。

不管他是出現在她生命裏對的那個人，還是只是給她上一課轉身就走掉的那個，她都想要親自證實。

可，不只有任姿潔勸她回去休息，Matthew用不太流暢的中文說著簡單的詞匯、李嫂更是絮絮叨叨說了半天，顧及到寶寶，葉春妮終歸還是回去了。

只是根本睡不著。

所有的床品都換掉了，包括被褥和床墊，但屋裏似乎還彌漫著濃郁的血腥氣息，像烏雲遮天蔽日地壓下來，厚重的壓迫感，她但凡稍稍閉眼就回憶起那血腥的一幕。

這間房她完全待不下去。

可沒有別的房間能給她住。

三樓另一間客房還擺滿了任姿潔的物品，主臥她顯然不可能去，二樓的兩間臥室一間是他父母以前的臥室雖然整潔但喬母兩次回家也沒住，另一間充滿了喬喆皓和董依依的回憶……

葉春妮只是腦海中掠過，就有清晰的畫面呈現：她誤闖進那個房間，淺紫色的床品鋪蓋著，溢滿笑容的大頭貼貼在穿衣鏡上，床頭櫃上擺放著他們親密無間的合照，不舍得丟棄的他們用過的小物件……整個房間都彌漫著的情意纏綿。

他們的回憶不只在這棟別墅，公寓裏都有專門擺放他們婚紗照的房間，鑰匙放在一般人考慮不到的地方。

這才是他真正愛一個人的表現吧？小心翼翼珍藏著他們的共有物品，守著他們的過去和回憶。

喬喆皓對她呢？把她和所有關於她的東西一腳踢開，仿佛她是他生命裏最大的恥辱……

聽了那麽多，想了那麽多，還看了錄制的小視頻，葉春妮不再懷疑喬喆皓是喜歡她的了。

只是這與對董依依那份感情全然不同，不管是緣起和感情深厚都不同。

他對她應該是習慣吧？畢竟人非草木孰能無情，隨便一只貓貓狗狗養上大半年都會有依戀和不舍，怎能可以和情深意濃的愛劃上等號？

喬喆皓愛她，會像在三亞看見董依依時那麽手足無措到往嘴巴裏塞上五六支煙麽？

葉春妮坐在三樓客廳裏，端著水杯，神色黯然地想著。

可喬喆皓煙癮加重是事實，昨晚她雖然驚慌不已，卻也聞到了他身上濃重的煙草氣。

她以前觀察過的，他一天應該抽不了一包煙，早起臨睡必然會抽，外出和公共場合裏很少抽，在後院草坪旁邊的躺椅呆坐的時候抽的比較多。

以前他身上總是帶有淡淡的的古龍水混雜著煙草的氣味，是最初她會迷戀的味道。

這段時間幾次見他，都能感覺到煙草味重了，是煙癮大了還是她懷孕後對味道更敏感？

她有那麽重要麽？她應該沒有那麽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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